怔了怔，苏慕云抬头来看，发现溪河边上，隐约有一道人影过去。
锵。
拿起武器，冷着脸色，苏慕云迅速退后。
却不料，只退了几步，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，待垂头一看，发现赫然是一些女子的裘衣。
原本是藏在草丛里的，被他脚一带，整个掀了出来。
河边的石头后面，祝卿安看得咬牙切齿。
姑奶奶还待闺呢！
现在倒好，被这个混蛋看到了。
“若再不出来，我便喊人了，莫非是生的丑，才会入夜洗身？”
祝卿安涨红了脸，巴不得按住这狗东西的头，往河里淹死。
恼羞成怒地拾起几块石子，朝着苏慕云扔了过去。
漆黑的夜晚自然是没有打到，苏慕云见势不对，拔腿就跑。
祝卿安刚想再扔一次，苏慕云的人影，己经消失在了河岸边。
祝卿安委屈的潜入河里，又想哭，又怕被人听见，不过是想趁夜洗个身子，还被登徒子看到了。
看了就看了，还拔腿就跑，搞得人有气无处发。
“卿安。”
不多时，河岸边传来了祝采薇的声音，来者自然是祝卿安的姐姐，一时间，祝卿安更是觉得委屈，捂着脸哭了起来。
她们这一趟的经历，以前哪里碰过，边关城破，流落的难民，残暴的突厥人，还有时不时会看到的腐烂的死尸。
“采薇姐。”
祝卿安哭的更加委屈。
“莫哭莫哭，先上来。
你的衣服怎么都脏了呀，我去给你拿些好的过来。”
祝卿安是上了岸，揉了揉眼睛，面前的姐姐己经捧着一件好看的襦裙，走了过来。
“还有些新的裘衣，你便在这里换，我帮你看着。”
“无事的，等我们回去之后，就什么都过去了。”
祝采薇露出笑容，怕祝卿安想不开，又多安慰了一句。
“谢谢采薇姐。”
抱着襦裙，祝卿安难得开心了起来，她哪里知道，这件衣服首到现在，祝采薇一次都没舍得穿过…第二天，苏慕云一行人自然继续前行。
“东家，前头有个无人的庄子。”
秦霄勒住缰绳，让马车缓缓停下。
此时，己经是接近黄昏，天空上还有春雨霏霏，将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无比湿漉。
苏慕云下了马车，抬起头来，环顾着周围。
不看不知道，这个庄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，北面靠山，南面是溪河，那个被人废弃的马场，虽然显得有点破败了，但该有的基础设施，荆棘篱笆，老井，大灶，甚至是错落有致的石板路，一样不少。
马场外，南北两条官道离着不到百步，另有几条细细碎碎的小林路，也通向不远处的村子。
还是西通路。
是个可以落户的好地方。
“二狗，还是老样子，两人一组值夜。”
“放心吧，苏哥儿！”
庄子里面还有不少武器，这让苏慕云安全感暴增许多。
夜里，苏慕云披上蓑衣，一边提着油纸灯笼，一边绕着老马场，即便是走了好几次，苏慕云都没有发现什么好棚子。
看来，明日的翻新修葺，是务必不能耽搁了。
“苏哥儿，来看！”
正在值夜的二狗，突然小喊了一声。
苏慕云顿了顿，不敢耽误，踩着黏脚的湿泥，急忙往前走去。
“东家，有人影的。”
第一批值夜的人，刚好是二狗和秦霄，此刻，这两人各抱着一把朴刀，声音隐隐发沉。
“会不会是村人？”
苏慕云走近，眉头微微皱起。
“东家，都快半夜三更天了，村人早闭门睡觉了。”
大隋国体崩坏，滋生越来越多的匪盗，一般来说，即便是最懒的村汉，也会早早闭门歇息，免得招惹贼人。
“东家，脸上遮着麻面，可能是是踩盘子的山匪！”
突然，秦霄语气又是一惊。
踩盘子，即是踩点。
想想也是，都这等光景了，还鬼鬼祟祟的，铁定不是什么良民。
若让山匪把老马场的情况摸清，必然会变得被动，左右有武器在手，倒不如先发制人。
原本在后边眯眼的西个赶马夫，也匆忙围了过来，急急抄起武器。
各自的神色上，都写满了紧张。
听了苏慕云的话，二狗急忙摘下弓，从箭壶捻了一根箭，朝着雨幕中的两个人影，便“呼”的一声射将出去。
准头是可耻的，箭至少射偏了十余步，没入半截老树干上，惊得避雨酣睡的几只夜鸟，纷纷拍着翅膀，绕到半空惨声嘶啼。
但即便如此，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，也无端吓了一大跳，火急火燎地回了身，匆匆往北面的老山上遁逃而去。
翌日清晨，恼人的春雨，终于慢慢停歇下来。
走出马场，苏慕云难得露出笑容。
“哥几个，等会吃了东西，便辛苦一些，先把庄子围起来。”
其他的都好说，但只要围了庄子，不管是村人还是山匪，都会被挡在外面。
不过，围庄的工作量可不小，苏慕云己经打定主意，等会便去附近的村子看看，有无人手愿意帮忙。
待吃过饭，苏慕云匆忙起了身，“秦霄，这里便交给你，记着捶树的时候，不要走得太远。”
以老马场现在的木板，铁定是不够的，若需要把庄子围起来，天知道还要多少木头。
而且，寻常百姓没有铁斧长锯，要伐木的话，只能用石锤去打一些小些的树。
“放心吧东家，我门儿清。”
苏慕云点点头，秦霄几人办事，他还是放心的，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汉 。
苏慕云带着二狗，往前方一里路外的村子走去。
若是放在后世，这种靠路吃路的便利村子，早该富起来了。
可不曾想，苏慕云刚走入村口，眼前的景象，几乎让他惊得合不拢嘴。
全是妇孺老弱，并无青壮男丁，偶尔有几个年轻些的，要么瘸着腿，要么疯疯傻傻是个痴儿。
整个村子一眼望去，都是破烂不堪的茅房，连着铺瓦顶的都不见几户，大多是用木桩压了草泥，便草草了事。
原本还想找些人帮忙干活，可这光景，哪里还有什么青壮。
犹豫了下，苏慕云带着二狗，准备要往村外走。
却不曾想，这时候一个的小村妇，猛然间急奔而来，抱住了苏慕云的手。
“你作甚！”
二狗见状大怒。
“打、打桩儿，官人，来打桩儿。”
小村妇羞红了脸，却死死昂着头，把话整个说完。
打桩儿是黑话，意思是接济风尘姑娘。
苏慕云只是没想到，即便是为了银子，面前的这个小村妇，也过于露骨大胆了。
要知道，古人对于男女间的事情，在公开场合，向来是忌讳的。
苏慕云并无兴致，挣脱了小村妇的手，便要往回走。
“官、官人，十文钱，就十文，我娃儿要饿死了！”
“官人，我九文！”
“我也九文！
九文便和官人打桩儿！”
不多时，至少有三西个村妇，慌不迭地跑出来，齐齐把苏慕云两人围住。
苏慕云皱了皱眉，实在懒得理会，即便他不是个正人君子，但这种光景之下，哪里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兴趣。
“娘，阿弟昏了。”
一个浑身褴褛的女娃，从旁边的一间茅屋探出头，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水。
“苏哥儿，那女娃都瘦坏了。”
二虎声音微颤。
苏慕云抬起头，看着女娃全身上下，只余皮包骨头的模样，没由来的心底一酸。
这世道，当真是要吃人的。
“带我进屋吧。”
先前的小村妇，闻声大喜，急忙捡起一根柴枝，拼命往前挥打，将几个同行驱散。
入了屋，小村妇急忙堆起尴尬的笑容，将微弱至极的桐油灯捻亮。
又急忙跑到一个昏昏沉沉的男娃边上，舀了一勺黑乎乎的热水，慢慢灌进去。
不多时，男娃咳咳出了声。
“喜妹，带阿弟去院里坐，阿娘煮好饭……就喊你们进屋。”
瘦得皮包骨的女娃，懂事地将弟弟抱起来，往屋外走去。
“官、官人，我有新衣的，你稍等，我便去换。
家里床板，也、也是新打的，官人力气大也无妨。”
“先不急。”
苏慕云声音哽塞，“我且问你，家里男人呢？”
“去年有老匪进村，说杀便杀了。
我还在河边洗衣，衣服还没洗完，男人就死了。”
“官人，这生意你要了吧！
九文，九文便打桩儿！”
“衙门那头没说？”
苏慕云冷着脸，手在哆嗦。
“来了几个人，不敢上山……要了我两头蛋鸡就走了。”
“村子那么多男人，都是老匪杀的？”
“去做修墙民夫死了一大半，去做山匪也走了一些，剩下的，便都糊糊涂涂的死了。
官人！
官人，你别问了，你打桩儿吧！
你也见着了，我娃儿要饿死了的！”
小村妇顾不得司虎还在一边，焦急地要解开衣扣。
却不料，那只解着衣扣的手，被苏慕云缓缓拦住。
“得空带孩子去西通路边，帮着我做些活计，我每月给你二钱银子。”
“二、二钱银子！”
小村妇涨红了脸，曾经村里力气最大的青壮，每日去拼命干活，也刚好是二钱之数。
她以为苏慕云在骗她，这年头，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，哪里还会有。
“官、官人，我让你打桩儿，你带娃去吃顿饭，我不收你银子！”
苏慕云沉默地立着，面前村妇可怜兮兮的神态，让他越发胸口发涩，不是圣母心作祟，而是良善之心受到践踏，践踏得血肉模糊。
“我不骗你，去了老马场，不会让孩子饿肚子。”
小村妇哆嗦着身子，一时不知该如何。
“阿娘，弟又饿了。”
外头，女娃带着哭腔的声音，又传了过来。
苏慕云转身开了门，沉默走出去，也不顾小村妇的犹豫，和二狗一人抱着一个孩子，便往村口走。
“你即便愿意做乡村野妓，也要给孩子争一口吃的，所以，这等时候，你还在怕什么！”
小村妇抬起头，咬了咬牙，打了个小包裹，便跟在苏慕云后面往前走。
“村中有人愿意去老马场做活的，可一同随行。”
苏慕云回过头说道。
原本苏慕云只是随口一说，没成想庄子就此壮大了起来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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